Tender_Night

【铁盒玫瑰】（17）

Ten认真做事的时候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匠人，护目镜下眼神专注但没有一丝情绪。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拆卸、测量、计算、修整、磨合，除了3D打印的空壳以外，重要的电路和可探测部件都是他的手工，最终成型为一架枪支。

利落的装弹，瞄准，扣动扳机发射。伴随着巨响，9mm弹丸在实验室钢板上电光火石般炸裂，仪器显示出新的热量数值。一旁的李马克顾不得被震得生疼的耳膜，将数据迅速记录在表格上。


“Ten哥，冲击力和热量超过了阈值，这板子快要撑不住了。”

马克比较担心这间屋子里价值不菲的设备。在制作成品的时候，他注意了其他参赛组，跟自己组的作品相比仿佛是在不痛不痒的过家家。目前他们将参数最优化，如果Ten依旧这样高强度的试验，以这种枪的杀伤力，很快就会报废掉一台热量仪。

“没关系吧，Amber说让我们随便玩。”

Ten回答道。提及Amber这位武器专业的Technician，就不得不说她在研究所里的地位。从国外引进来的这位年轻教授，全程指导了学校有史以来第一届武器设计竞赛。关于她的传闻有很多，雌雄莫辨的相貌气质经常引人议论，但是Ten最关心的只有Amber对于武器改进的意见。


在这两个月期间，Amber对Ten和马克的作品并没有过多指点，而是把研究所顶楼最好最专业的实验室分给了他们，其他组则是一起挤在第一层的普通实验室。

Ten摘下耳罩和护目镜，走到马克身边，从面无表情切换到微笑。

“现在是它最好的状态，不需要再改了。”


马克舒了一口气，终于能歇息一会儿，一下子身心俱疲的躺在木质长椅上。

9mm子弹剩下大半盒，Ten让他去试试这把枪的手感，马克翻过身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喜欢扣扳机的感觉... 总觉得浑身冷飕飕...... 哥，还是你来吧...”

“......切... 那你在射击课上岂不是要晕倒过去？”

Ten毫不留情的嘲笑他，马克躺下的角度刚好看到明亮温暖的阳光照在Ten身上，Ten弓起背脊那标准的姿势，肆意拨向脑后的黑发，勾起的嘴角，都被空气渲染了一层柔和安静。


枪械的金属气味还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似乎与他格格不入，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。
很迷人，又危险。

子弹轻而易举穿过靶心，滚烫的弹壳坠落地面又弹起，有点挣扎的意味。
Ten手中握住的，是他创造的武器，成就感和喜悦感在此刻尤为清晰。
他早就明白，枪械武器是人间死神的镰刀，也分得清楚是非黑白，但他慢慢察觉到了自己的天分，发现自己愿意深入下去沉迷其中，否则不可能花费几个月时间满门心思栽在实验室里。

他没有见过家里老一代长辈们，听说过的传奇里，爷爷那辈人再往上数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李氏，他们李家祖祖辈辈流传的血液，充斥着硝烟味。



从小孤身一人留在泰国，十八岁生日时收到了父亲送的一把雕花手枪，而此刻的他手中握着武器。


家中院子里生命力顽强的玫瑰，陪伴他度过少年时期的女孩子，一直受他敬仰并且照顾他的一位如同兄长的老师，还有身边这些可爱的人，以及他曾经想要成为一名舞者的梦想。

脑海中记忆片段悄然闪现，令Ten感到恍惚。右手没了力气，他松开了即将扣动扳机的食指。
可能是累了，很想去Vera家院子里浇花，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，想必一定是满园杂草丛生。



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打开，粗鲁的方式，Ten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谁来了。

随着马克的惊叹声，Ten眼前的Amber一身迷彩装扮搭配军靴，军绿色马甲上有大大小小的口袋，Ten可不想她突然间掏出一枚手榴。

“...Co.. cosplay？”
马克傻不拉叽的问了一句。Amber笑着拍了他一巴掌，然后指着那支电手持磁炮对 Ten说，
“怎么样了？”

“完工～”

“你确定？”

“当然了～”

Amber确认了Ten的眼神，立刻干净利落的从柜子里甩出一个硕大的银色铁皮行李箱，还带着一把密码锁。

“那就把你的作品装好，我们准备走了。”

两个男孩子面面相觑，废话不多照办了。为竞赛做好了完全准备，装进箱子里不止是成品，还有几样为了应付突发情况的替换部件。

唯一没有带走的是那半盒子弹。



“我们去哪里？”
Ten问她。

Amber指了指上方，
“天台。 也就是停机坪。”

“What？”
马克非常疑惑的跟着他俩走，阴森森的楼梯尽头就是这栋研究所的最高处。通往光明的那扇门就在眼前，几步之遥。

直升飞机的声音越来越近，强大的气流透过紧锁的天台大门，整栋楼似乎也在轻微的颤抖。

Ten紧随Amber身后，忽然停下了脚步，侧过脸看向李马克。
Amber感觉到异样，也停了下来。

“走啊，Ten。” Amber的语气并不客气。

“马克没必要去了吧，马克你回去。”

Ten扳过马克的肩膀，想把他推开，而马克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。

Amber已经一脚把天台的门踹开，与机舱里的飞行员挥手示意。

Ten觉得不对劲，他仍旧推搡着李马克让他下楼离开。紧张和恐惧的神情是马克来没见过的。

“快走！”
Ten一手提着行李箱，顾不上Amber的反应，使劲把马克推开。马克跌跌撞撞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，看着Ten的眼神，不知来由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的逃。

“你站住！”
Amber厉声喝道，慌乱中的马克依旧撒腿往楼下跑，只听见一声枪响，马克停下了。

Ten！
马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他立刻调转回头，看到Ten毫发无伤，但面色苍白，背靠着墙一动不动。

Amber朝天花板放了刚才那一枪，只见她收回手臂，把手中枪口对准了Ten的额头。

“你们两个，听话，上飞机。否则我很难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。”

Ten面无表情的盯着Amber，额头泛出了细密的汗珠，
“李马克与我毫无关系，放他走。”

Amber仍旧笑的灿烂。
“可是他不这么认为呢...”

另一边，马克费力的喊道，
“你把枪放下！Amber...... 我跟你走。”


“呵呵......这样才是乖孩子。”
她笑的很开心。



三万五英尺的高空，密闭的空间。
压抑到透不过气。

通过飞行时间推算，他们应该早已飞离了泰国国境，Ten不动声色的观察机舱里的情况，除了他们三人，只有一个飞行员，并不是一点脱离逃脱的可能性都没有。

绞尽脑汁想不出为什么平日里嘻嘻哈哈的Amber教授忽然间要来绑架他俩，本以为可能是因为自己家的生意问题，想要尽量不拖累李马克，但没能如愿。

Ten试着发问，
“Amber，我们要去哪里？”

“呵呵～到了就知道了。”

“去做什么？”

“呵呵～做你该做的事情。”


什么都问不出来。Ten皱着眉头，与马克目光相对的时候，马克悄无声息捏紧了他的手，这个小他三岁的弟弟眼神中的信任和依赖毫无遮掩，单纯又天真。Ten垂下眼帘，再次相望的时候，目光里满是自信。

毕竟一切的厄运都是因自己而起。但是无论如何，至少，他会拼了命保住身边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