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铁盒玫瑰】(7)
荫蔽在层层叠叠的绿色灌木中,依稀可见一条斑驳的石板路,浓密的深绿色植物满载着暗红色蔷薇。
少年认得这座荒废已久,肆意生长的花园。
天色似乎是灰暗的,空气也仿佛冻结,浓烈的深红墨绿却如此鲜明。
少女站在小路的尽头,茂盛的蔷薇簇拥着她。纱裙,褐发,雪肌,侧脸宛如失落人间的阿芙罗狄忒。
轻抚着花瓣,远远向他微笑。
蔷薇枝蔓划破了少年裸露的双脚双手,划破了白衫,他拨开荆棘,暗红的血从指尖流下。一身狼藉。
她在等他。
一如既往的模样,亮亮的眼睛相视而笑。却发现女孩和往常不一样的是,苍白如雪的双唇。
当疼痛变得麻木时,少年终于来到了她身旁。
“你怎么了?”
少年很担心,却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。
没有回答,她握住了他的双手,缓缓举起那像蔷薇一样斑驳的右手,将他指尖的深红涂抹在唇上。
来回辗转,像是极力克制欲望的吸血鬼。
女孩的玫瑰香气和沾了血腥的红唇,美得不切实际,注视着他的瞳孔,盗走了他所有心力。
眯着眼睛看着女孩嘴唇开开合合,却听不到声音。
他俯下身,小心翼翼捧住苍白冰冷的脸颊,尝到了期望已久的柔软,闭上眼睛。
直到浓稠的血腥味充斥感官的时候,他睁开眼,却看到一片黑暗。
没有少女,没有蔷薇,没有血。
这时Ten惊醒了。
从梦境中回神,放大了瞳孔,一身冷汗。
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,一个陌生的地方。警觉的翻身坐起观察四周。
屋内光源来自没有被遮蔽的落地窗,深紫色沙发上,一个男人背对着他。
凌晨四五点的日光,那个男人看起来无比清冷,扭头对他说。
“醒了?”
Ten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,同时发现自己身上的白T恤短裤,舒适却又大得过分。
“你帮我换了衣服吗?”
“嗯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你的腿和手臂上有很多伤。”
所以Johnny在午夜把Ten从门口捡回来之后,就给着熟睡的他处理伤口。不像是打架造成的伤,只可能是跌倒时的擦伤。
疼痛都无法叫醒他,男孩漂亮的眉眼安详,呼吸平稳的起伏,失眠的Johnny羡慕这种睡眠质量。
Ten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,躺下望着天花板。
“Johnny, 你晚上不睡觉吗?”
“困了就睡。”
“你可真奇怪。”
“你也奇怪。”
Johnny慢慢走到床边,坐到地毯上,看着Ten亮亮的眼睛,翘挺的鼻尖,带着笑意的薄唇。
男孩有着过于单纯无害的眼神,Johnny知道天生的美丽纯真会给他带来什么。
值得世间最美好纯粹的事物,也可能遭受重创并因此改变,总之与平凡无缘。
Ten看着Johnny锋利的下颌线和深深的眼窝,皱着眉头笑了。
“Johnny,你这样的生活习惯不好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笑起来很阳光很帅呢,也许你应该多笑一笑。”
“是吗。”
Johnny看了看挂钟,提醒他,“七点了。今天周一。”
Ten惨叫着完了完了要迟到我的校服在哪,Johnny从壁橱里拿出昨晚已经烘干的那身衣服。
男孩毛毛躁躁的跳起来换衣服,洗脸刷牙一气呵成。看起来跟Johnny因为喜欢赖床而导致迟到的弟弟如出一辙。
不一样的是,Ten虽然个子不高,但是长得结实,长期跳舞练出了宽阔厚实的肩膀和四肢。
Johnny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橙汁,已经迈出门的Ten又退回屋,从Johnny手中接过,满脸笑容的道谢。
“如果赶时间,我可以开车送你。”
Johnny平淡如水的询问。
“不麻烦啦,这里离教学区很近,我走过去。”
Ten摆手再见,附加一个甜腻的wink,走起路一蹦三跳,看起来心情不错。
Johnny想起自己还没问,为什么Ten昨晚会来找他。
一个人的上学路很无聊,Ten觉得自己对Johnny莫名其妙的信任应该来源于准确的第六感,Johnny是一个温柔善良又神秘的怪人。
Ten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道路,那条回家的路上并没有熟悉的身影。
平时因为Ten不喜欢坐车,Vera也一定要跟着他走到学校。
自己昨晚的任性逃跑而失去了早上和她一起步行上学的机会。其实Vera应该乖乖听阿姨的话,每天被车接车送。
梦里的少女是Vera吗,Ten记不清楚了。
Ten一路小跑赶时间,膝盖上的伤还没结痂,呲牙咧嘴的进了教室。入座之前撇了一眼,Vera在低头看书。
泰容从Ten进门时就开始注意他,想看透一个同龄人还不容易?只不过泰容发现他越来越不懂Ten在想什么。他靠在Ten的桌子上打招呼。
“喂,你昨天跑哪去了?晚上还准备找你打游戏呢。”
Ten翻课本的同时翻了个白眼,
“我就随便逛逛。”
泰容玩着桌上的铅笔,凑近了在Ten耳边小声说,
“昨天... 你们去哪里了?”
Ten不解的盯着他,“什么?”
泰容示意是前桌的Vera,
“你忘了吗?那会儿你跑了,她跑去追你,然后直到聚完了餐也没见你俩人影。”
Ten原本心里有点冒火,昨天泰容在餐厅外面的那一幕他记得清清楚楚。
但是听这么说好像Vera自那之后就没和泰容在一起。
而且昨天下了一整晚的雨。
Vera在咳嗽,抓着纸巾压低声音。Ten看着她弯下背脊。
隐忍闷声,应该很不好受。
泰容给她递了一盒纸巾,女孩笑着说谢谢。
隔着一个书桌,Ten靠近了些问她,
“你怎么了?”
女孩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,Ten发现这张脸和梦中人的影像重叠了。
她说,
“你昨晚没有回家。”
“我... 去了一个朋友家。”
“我很担心... 不过你没事就好。”
“昨天下雨了,你着凉了吧。”
又一阵猛烈的咳嗽,Ten发现女孩脸色苍白,嘴唇上的几丝红色很不正常。
“喂!你没事吧? 生病了就在家休息啊。”
Vera难以掩饰身体的不适,眉头紧锁不停的喘气。泰容瞪着他说,“你赶紧送她去医务室啊。”
Ten扶着虚弱的Vera走出教室。快要上课了,谁管得了那么多,撞见了刚来上课的数学老师也没功夫问好。
“Ten...”,女孩气若游丝的呼喊他。
“怎么?”
“去医务室没用的...... 我先回家,妈妈带我去医院。”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贵族学校的人性化在于愿意为因病早退的孩子动用一辆校车。
短短的回家途中,Ten看着女孩话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,心里非常难受。
“昨天... 我看到泰容... 他在干什么? 实话跟你说,有时候他在我面前真的很嚣张。”
Vera笑了笑,
“...他说他喜欢我。”
Ten一下子就急了,“你说什么?他..他怎么能?...... 你怎么回答的?”
“...我不告诉你。” Vera不开心的冲他噘嘴, “...... 你摔倒了,却跑得好快,我追不上...... ”
“...我不知道...... ”
“... 到天黑都没有找到你... 在你家门口也等了很久...”
Ten看着面无血色的Vera,后悔当时自己应该堂堂正正的把泰容推开,实在不行打一架也可以。早早带她回家,不让她淋一点雨。
“以后不许你这样了,比起我,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。”
Vera才不会买他的账。
“..咳..咳...... 我干嘛要听你的。”
“你还有脾气了,快说你和泰容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我就不告诉你。”
把公主安送到家,阿姨让Ten赶紧回去上课,一边训斥Vera身体不舒服还要硬撑。
“Vera,我帮你给老师请假。”
“阿姨,再见。”
Ten在任何家长眼里都是礼貌懂事的好孩子。
被妈妈挡在身后的Vera,眼神像小时候那样,有点可怜巴巴的看着离开的Ten。
“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到处乱跑,你生起病来很麻烦,别忘了你跟平常的孩子不一样。”
“妈妈 ......我以后不会了...”
Vera躺在床上,常年给她检查身体的老医生又来了,妈妈熟练的帮她解衣服,做心电图。
老医生看着仪器上层参差不齐的波形,摘下老花镜,把妈妈拉到外面说话。
Vera把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上,触摸的雪白胸膛上那道粉红色的疤,蚯蚓一样蜿蜒,平行于心脏。
胸膛传来了难以形容的痛感,令人痉挛的剧烈咳嗽,灵魂仿佛已经升到了半空中。
失去意识之前,她看到了满手的鲜血。
闻声回房的妈妈几近晕倒,因为白色床罩上触目惊心的鲜红,以及她昏迷的女儿。
老医生叹了口气,闭上眼睛在胸口十字。
Vera醒来看见记忆中的医院。
滴滴作响的仪器,连通血管的塑料制品,都是幼年时的老朋友。
她记得以前病好了的时候,爸爸妈妈会带她参加各种各样的宴席,把她打扮得像个货真价实的公主。那里金碧辉煌,光鲜亮丽,觥筹交错,很多类似爸爸妈妈那样地位身份的人微笑着交谈。
妈妈是个有名的美人,带着小小的她,总能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。
所以,现在即使泪流满面,也还是那么美啊。
麻醉药物占据大脑之前,Vera依稀看到了妈妈的泪水,爸爸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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