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铁盒玫瑰】（2）
2
Johnny的家乡在芝加哥，每年冬天都有铺天盖地的大雪，在他沉封已久的记忆里，和家人一起度过的圣诞节假期温暖美好。
从寄宿制高中回到家，一进家门迎面而来的是圣诞气息，以及弟弟冲击力极强的拥抱，那时的渽民像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。家里的壁炉燃着温暖的火苗，槲寄生上面挂满了小彩灯和礼物，爸爸妈妈一早就在家等Johnny放假归来，准备了丰盛的圣诞大餐。
节日的仪式化活动是为了给人们带来大同小异的情绪感受。
Johnny觉得曾经的温暖是那么不现实，甚至怀疑那些是否真正存在过，还是自己梦里的虚构。
他以前不是这样，高中毕业之前是篮球队主力，校辩论队队长，轻轻松松取得好成绩，受万人追捧。
现在曼谷繁华地带的某栋高级公寓，整整两层的研究所归他所有，投资方劝他多找些助手以分担繁重的任务，而Johnny一直一个人处理着一切，幸运的是，他从没有犯过错。
存在于充斥着生物化学试剂和金属仪器的生活中，忙碌劳累疲惫却乐此不疲自我麻痹。
在别人眼中，他是个深居简出的怪人，是个年轻的科学家，是两年内拿了数不清专利等等的印钞机。
没有社交恐惧症，也没有交流障碍，否则就不可能争取到这些价格昂贵的先进设备。
只是，他需要绝对的安静。
不记得从哪天开始，Johnny整晚整晚的失眠，躺在床上看着暗青色的天空变深变浅，闭上眼睛总会见到弟弟清瘦的身影站在窗前，向他微笑，喑哑又清脆的少年音叫他哥哥，似乎被风吹散一般的模糊不清。
“渽民，你又来了呀？最近怎么样？”
那时Johnny就会试图跟他对话。
少年微笑的看着他不说话，有时也会喃喃自语，
“哥... 求你...帮帮我.....”
“...我想自由... 想..跳舞......”
然后弟弟伸手拉开窗帘，在那一瞬间跳了下去。
Johnny猛的坐起来，睁开双眼看到卧室一角，白色窗帘被风吹起，他脑海里还残留着梦中弟弟飘在半空中的发梢和脚尖。
睡眠不能让他休息放松，达芬奇或者爱因斯坦睡眠模式是适合他的。
对科学有兴趣，同样也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来帮助麻醉自己去接受漫漫长夜。
芝加哥到曼谷，跨越了大半个地球，少年却没有办法抛开过去的记忆，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继续着儿时那种安稳祥和的生活。
因为一切早就毁得面目全非。
很是可笑。
疼痛令他感觉还活着。
最深的内心却仍微渺的希望着，自己还有救。
但那些烙印，灼伤了心脏，永久的留存，似乎到死都不能抹去。
研究所有两层，第一层用于实验动物，因为需求不高，空地和空房间很多，第二层摆满了仪器和冰柜，看起来是比较先进的大学实验室，但并不完备。二层还包括Johnny生活所需的卧室厨房浴卫。
所以这里没有体积、价格以及辐射量太吓人的物理实验仪器，Johnny需要做那些实验时，不得不跑到曼谷大学的中心实验室。
其实除了高一点帅一点疲惫一点，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而已。
Johnny经常在阳台上休息或者抽烟，夕阳落山前最后的霞光依旧刺眼，通过对面大厦相同楼层的落地镜反射到他的阳台上。
那里可能是一间舞蹈教室，Johnny看到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有贴满墙壁的落地镜，也有一些孩子在跳舞。
Johnny视力不差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，有时注意到一个身影，经常有个人在那间屋子里跳舞。
那是个白衣黑发的男孩，一直在靠窗的位置，跳舞的样子非常认真好看，甚至很专业。
Johnny对舞蹈没有过深的研究，只记得以前家里的弟弟很喜欢跳舞。
只要Johnny在那个时间段下意识的去搜寻，便能看到他。
如果弟弟现在还活着，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。
Johnny时常冒出这样的想法。
某一天Johnny打算在早上处理完动物之后就到外面的公园走走，顺便购物。尼古丁成瘾而且重度失眠的科学家说到底也只是人类。
在预定的时间内，Johnny熟练的给实验用家兔注射麻醉药，待它们入睡后取血液和脏器。鲜红温热的血液汩汩流进抗凝管，红色的眼球变成灰色。它们已经死了，最后挣扎那几下只是还没消失的神经反射。Johnny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，因为总是给足了麻醉剂量。
反复剥夺动物的生命，获取它们的肉体作为科学研究的基础，对于目前的人类来说太过稀松平常，人类需要踏着尸体前进。
而Johnny刚开始接触这些事物的时候，他极度恐惧。老师甚至推荐他去看心理医生。
他不可能对医生说出症结，因此医生也救不了他，只有Johnny自己知道为什么。
活物在他手中挣扎抽搐的触感，死前凸起的眼球，血液沾满双手的甜腥味，等等都在提醒他记起人生中最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。
现在他成长了不少，在心理治疗那里学到了自我系统脱敏，后来在大学里面对动物实验，即使恶心害怕几近崩溃，他也强迫自己去适应。
四年过去了，Johnny认为自己改变了很多，但还不算一个正常人。
他也从没想的过，自己的生活会在这一天被打破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