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ender_Night

【天体幻象】(26)



细雨忽然落下,连同女孩的泪水。

他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那睫毛下的滚烫泪珠,紧皱眉头不知如何是好。


他很无辜,不那么温柔的话语和行为都不是故意的,只因为生气和失望。手指拂过脸颊湿濡的发丝,看到低垂的眼睛和嘴角,Ten心底忍不住涌出莫名怜惜,没有想太多,张开双臂拥住她肩膀。


他对女孩没有杂念,毕竟舞台上需要肢体接触的舞蹈动作也不少。就算是正式演出前的鼓励吧,不要被任何人打倒啊。Ten拍了拍女孩毛茸茸的后脑勺,在耳边说到,

“哭吧,你是不是压力太大,我刚才讲话太凶了对不起。”

女孩哭得更厉害,断断续续的呜咽着,

“......Ten你是大坏蛋......不要这么温柔...对我啊,你根本就...不喜欢我......”


细雨不停,行人步履匆匆,路边拥抱的年轻人引人侧目。Ten盖住眼睛的额发湿了,女孩的眼泪也浸透了他的黑衬衫外套,仍旧紧紧抱住他,不愿松手。Ten轻抚她细软的头发,无所适从,抬眼却看见了马路对面的李泰容。

他内心毫无波澜,拥抱时氤氲而生的情愫好似这城市雨季散不去的雾气。眼神茫然望向李泰容的方向,用手掌心轻轻催促,嘴唇一开一合。


“雨要下大了,回去吧,好吗?”


李泰容转身,那身影淹没在了人群中。



Ten送完小兔之后回到家,在楼下遇见开车来帮李泰容运行李箱的容姐姐。李泰容从副驾驶下来,从裤兜里摸出钥匙交到他手上,然后艰难的开口说话。

“Ten......”


“泰容,我明天没办法去送你......抱歉,有带妆彩排......”

他说的是实话。

“我知道...” 泰容轻声说,“我不能去给你加油了... 妈妈和姐姐会去,Ten一定能成功的......不要受伤...”

泰容甚至无法直视Ten的眼睛。

胸口紧缩到无法呼吸,Ten难过的看着泰容,很想抱着他的脸颊亲亲他,却只能迷茫的呼喊,

“泰容啊,泰容啊......要好好的啊......”

“......再见!...”


他没接下钥匙,而是把手里握着的伞塞给泰容,下定决心那般紧紧抿着嘴唇,转身上楼了。



雨滴在车窗上飞快的滑落,李泰容也止不住的流泪,从少年时代起,容姐再没见过弟弟流泪。

“容啊......喜欢到这种程度吗?...”

她很心疼的叹息。

李泰容捂着脸用力点头,弓下脊背,指缝里传出哭声。

“我怎么办......我该怎么办啊......”



次日是李泰容登机离开的日子,也是Ten公演的第一场。


Ten情绪非常不好,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。早起灌下了大量黑咖啡,足量的咖啡因帮助他维持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。肉身变成机器,精准完成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舞台剧。

晚上的正式演出震撼了所有人。容姐看着在高空钢索秋千之间跳跃的男孩,那旺盛的生命力,高歌或低吟,以及赤脚起舞的肆意和自由。看到结尾时她不禁热泪盈眶。她似乎能听到Ten想表达的话语,能听到他的呼喊,或快乐,或绝望。

她明白了弟弟为何爱他至深,明白了他们为何必须停下。



李泰容离开之后的两周内,在康奈尔大学附近找到住所,房东是中本悠太的熟人。他在物理实验室的工作步入正轨,同时也在学校任助教。这一切都让他应接不暇,只有晚餐时间与Jane的中文对话才让他稍微放松了充斥着繁杂事务的大脑。然后周末的晚上,中本悠太有时单独约他去downtown的pub喝酒,有时候再约上Jane,更多时候带着他那位漂亮男友。

“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家思成~”

中本悠太似乎幸福得冒泡。

“泰容哥你好,我经常听悠太讲起你。”

董思成微笑着说道。李泰容记起来,原来他就是中本悠太所说的舞蹈系学生。


“听悠太讲,泰容哥和李永钦老师是很好的朋友。” 董思成一脸天真无邪笑着问他,悠太都来不及把他的嘴捂上。

泰容一瞬间的错愕,立刻调整过来,捻起一根薯条嚼了嚼,“哦,Ten呐,有段时间没联系了......你认识他吗?”


“李永钦是很有名的dancer,我是他的粉丝,虽然我不是跳街舞的... 但他的现代舞也跳的非常棒!我看了他最近国内舞台剧的录像......”

董思成还要再说,中本悠太一把扳过他肩膀,

“你别说了,我不允许你这样夸别的男人,把你汉堡吃完。”

Jane喝着气泡水,托下巴观察李泰容表情,也发现不了什么,李泰容撇嘴微笑回应她的注视,对思成说,

“他很好。他是最棒的 舞者。我希望他不要再那么累......我希望他,永远不要再受伤了。”


董思成正被中本悠太揽在怀里捏脸,听罢就愣住了,看着李泰容低垂的眼眸,叹息般说出这句话,忽然懂了些什么,也不再多说了。




日常不爱言谈的李泰容,实际上讲话讲的很好而且人们乐意去听,无论是在课题组发言还是在平时琐碎的人际交流。天生领导者气场的他融入人群只因自己也是人,但如果和他讨论喜好,他并不喜欢人类,他喜欢无生命体,或更纯粹的生物,比如孩子和小动物。

大学的天文系拥有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校区,是天文馆和观测站的所在地。每周日上午公开科普讲座,住在附近的孩子们便每周都来听他讲宇宙的起源、小行星的爆发、北半球夏时令星座的变化等。大厅里一片安静,只有李泰容声音的时候,几只云雀落到窗沿叽叽喳喳,一只他经常投喂的老猫从门口闲庭信步渡到讲台边,抬头望他,好似也在认真上课。天文馆里温柔的青年,孩子们和小动物都爱他。

Jane有时会从主校区乘坐巴士来,李泰容便带她去附近的青草山坡和淡水湖周边闲逛。芦苇环绕着明镜般的水面,微微燥热的风吹散了羽毛般的云,大松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位老教授和他的夫人,互相搀扶依靠着,等待湖边日落风景。

李泰容还记得Ten是在农场长大的,心想Ten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。Jane打断了他的发呆,说他美得像幅画,拿起胶片机拍了张照。


画面定格了夕阳时分的芦苇丛边,粽发男人情绪难以捉摸的侧脸。

Jane看着洗出来的照片,叹息。

正如李泰容试图通过自我麻木来减少痛苦,她也同样的,更加难以进入李泰容的内心,即使他比以前更温和成熟了。Jane忽然觉得,如果从新来过,她希望自己不要爱上李泰容。



泰容习惯在睡前发呆,回想一天做了哪些事,好或者不好都总结一遍,还有明天的计划,教授们交待的任务。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漏看的信息或邮件。末了,他打开隐藏在手机分类夹最后一页的国内聊天软件。

不出意外,Ten没有回复他。

真是个绝情的人。李泰容也拨不通Ten的电话。因为担心,所以各种找人打听联系了多年未联系的徐英浩,得知Ten没有变化仍旧好好的活着,他也就放心了。


难过,再难过也抵不过身体和大脑的疲惫袭来,噩梦吵不醒他,在梦境深海里徘徊,怎么都走不出去,直到闹钟把他叫醒,又是新的一天。

如果能抱抱他,或者被他拥抱,噩梦肯定不会找上我。李泰容这样想,但也没有立刻订机票回国见他的勇气。




如果不是因为太忙,Ten认为自己有可能去美国旅个游,顺便看望那些身在美国的朋友们,包括李泰容。

只是Ten不希望自己当街哭成傻逼。他自认为是个刚强的男人,因此为自己某些情绪下过多的眼泪而感到抱歉和羞愧。但只是偶尔,如果不是难过到极点,他是不会哭的。


初夏刚过去,迎来了盛夏。一年前到这个时候,他还和李泰容连体婴儿那般腻在苏梅岛的酒店阳台上,一起在午夜时分的沙滩上散步、泡在咸的发苦的海水里拥抱和接吻。

就算忘了对方的脸,也没办法忘掉那些感触,海水是冷的,夜风是潮的,李泰容是温暖的,瞳仁是纯粹真挚、深不见底。Ten渴望那种温暖和纯粹,皮肤贴合在一起,心跳同步,彼此凝视仿佛灵魂互换,想要把李泰容溶入自己的骨骼和血肉,把他的心脏锁在匣子里,抱在怀里谁也不能多看一眼。他又最清醒和理智,疯狂的想法仅仅存在于脑海最深处,他怎么可能伤害李泰容一丝一毫。一刀斩断罢了,斩断了迄今为止及日后会阻碍他遵循自我,阻碍李泰容完成梦想的羁绊罢了。


幻象都消失了。


夜晚降临,Ten消沉到极点,他始终无法独自待家中,这个空间里到处都有李泰容的影子。

他急需走出这种状态,告诉自己不可以像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少年,他已经长大了,他是强壮的阳光的值得信赖的,他可以活得特别好特别快乐不需要任何人担心。

于是用忙碌的工作填补空虚。Ten也久违的从舞台上拿回了更多的自信,人生似乎打开了新篇章。舞台剧在两个城市里总共演出了六场,广告赞助和演艺公司纷纷找上门来,舞团摄影小哥拍下他跳舞的片段在网上转发量出奇的高。他表演时漂亮的样子,可折算成巨额钞票。预售场次一票难求。

闲暇时间Ten回到街舞团“指导工作”,累不死的打工皇帝小兔竟然还在那里带小学生跳基本功。听阿病哥讲八卦,提到小兔攒钱凑够了去国外留学的学费,又忽然不乐意出国了。

为什么啊,他随口一问。阿病哥说舍不得你呗。Ten笑得尴尬,撅嘴让阿病哥别胡说八道。


然后小兔下了课,喊着Ten一起坐公交回去。

老熟人之间不需要过多废话,小兔直截了当的问他,

“嘿,你喜欢我吗,现在。”

Ten低头笑,不作回答。有时他单纯觉得小兔就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罢了。

“哼,你总会喜欢我的,不要一直不承认哦。”

公交停在站口,小兔甩下这句话,扭头就走。Ten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,笑着说,


“陪我吃晚饭吧。”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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