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ender_Night

【铁盒玫瑰】(20)


李泰容第一次见到自己小叔的时候,还是个说不清楚话,流着鼻涕的幼儿。

那时李家本宅在香港九龙塘,泰容的父亲身为李家长子,已经成为公司董事,掌控着家族产业。而泰容记忆中的闷热夏天,年幼的他时常见不到父亲,偌大的李家本宅里除了他,只有安静的佣人们。

他是个坏脾气的小鬼,故意摔碎贵重的玉器、花瓶,把佣人送上桌的食物全部扔到地上,大喊大叫,这些佣人们像是机器人,仍旧是一言不发跪下身收拾,没有人会骂他,也没有人会关心他。




盛夏的香港是一座热岛。泰容爬上椅子,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树林。

有人推门,给低温的室内带来一点暑气。佣人谦卑的语调念道:
“二少,少夫人,您们回来了。”



提着黑色手提箱,一身黑衣的男人,还有一位非常美丽的长发女人,李泰容扒在椅子上露出一只眼睛,悄悄的。

女人看到了他,向他微笑,跟他打招呼。
“你是泰容吧,眼睛真亮啊。”

小孩子觉得阿姨的眼睛和笑容才是极美的。




这些都过去太久,可某些画面、气味、感觉,李泰容却记得很牢固。
小叔和漂亮阿姨在家的那几周,他总是追着人家,甚至小叔在书房里工作的时候,他还不顾佣人的阻拦,跑进去不停喊着“Uncle Lee”。
因为Uncle Lee脾气比他父亲好多了,很温和儒雅,会跟他说话,陪他玩,而且泰容偷偷看过Uncle Lee的黑箱子,那里面装着两把特别酷的手枪。


小叔有时太忙,漂亮阿姨就会把闹腾的泰容带出去,没有离家很远,只是在附近走走,李泰容记得很清楚,每次出门都有家里的保镖在身后不远处跟着。


天很热,所以阿姨给他买了冰淇淋,冰凉的,甜甜的,草莓的味道。 小孩子喜欢零食,而父亲从不允许他吃这些东西。

阿姨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回家,小小的泰容仰起头看到她宽檐的遮阳帽,大眼睛和翘翘的鼻尖,精致的红唇,还有碎花长裙子。这些印象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,他都记忆犹新。

他也记得,那几周过后,Uncle Lee和阿姨就离开了家。走之前泰容撅着嘴拉着Lee的裤脚,他鼓起勇气跟Lee说自己想玩一下Lee箱子里的枪。
一向温和的Lee却对他摇头,

“泰容,不可以碰枪。听叔叔的话,听你父亲的话。”

远远望着他们离开,从那以后再没见过面。




不知为何,家族里的人都不喜欢亲近他,对于父亲和小叔的名字也都讳莫如深。

机器人般的佣人,没有母亲、缺少父亲的儿时,向来是他不想回忆的过去。

泰容一天天长大,初中的时候,父亲经管的家族企业出了些问题,父亲把他送到环境相对安全的泰国读中学,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,甚至新的“母亲”和“姐姐”。

他意识到,父亲,小叔,还有整个李家,远比他想象的复杂。




十八岁以前,还保有天真的资格。泰国是一片充满生机的土地,热情友好的人们,泰容仿佛从生存中找到了快乐,短暂又美好。

高中那几年,泰容融入了班级、学生会、篮球队,甚至还有他本来不太想加入的戏剧社。最后能扮演王子,原因在于一个他很感兴趣的人。

虽然离开曼谷之后就再没联系过,李泰容却时常想起那个人,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不时会回忆起儿时的Uncle Lee和那位漂亮阿姨一样。

那个人脾气很好,也会为了一个女生跟他打架。脑袋非常聪明,却不好好学习。打游戏打篮球都玩不过自己,可跳舞又很好看。长得很漂亮却不喜欢别人夸他漂亮。


不过这些,像是时常萦绕在脑间的儿时记忆一样,平静美好的,同样只留存在记忆里。十八岁过后,父亲就把他召唤到了身边。他渐渐知道了,自己所属的李家是怎样的一个家族。他所背负的,他父亲所期望的,是什么样的未来。

离开香港,离开泰国,离开曼谷,离开了旧时光。



如今在炮火飞扬的柬埔寨基地里,在父亲专属的活靶射击场里,在一批父亲培育的雇佣军和杀手集团中,李泰容看到了被汗水和泥土弄脏的脸上,有一双熟悉的眼睛。

他感到眩晕。
他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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